本报见习记者 方笑
当下,绿色低碳转型已经成为全球共识,而航空业碳减排正是绿色低碳转型的重要抓手。据测算,航油燃烧所产生的碳排放量约占航空运输业碳排放总量的95%。这也意味着,航空业减碳最高效的做法就是在航空燃料替代方面下功夫。记者从近日召开的中欧可持续航空燃料研讨会上获悉,可持续航空燃料(Sustainable Aviation Fuel,以下简称“SAF”)是当下最具潜力的航空业碳减排措施。那么,作为飞机发动机“绿色动能”的SAF,将如何助力“蓝天上的行业”加快可持续发展进程?
推动航空减碳SAF已成首选
推动绿色低碳发展是全球共同的任务。作为全球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参与者和贡献者,中国提出了2030年碳达峰和2060年碳中和目标。同时,中国是全球第二大航空市场。近年来,我国相继发布了《“十四五”民航绿色发展专项规划》《“十四五”生物经济发展规划》《“十四五”可再生能源发展规划》等法律法规和政策文件,对包括航空业在内的重点领域的减碳工作作出总体部署。
牵牛要牵“牛鼻子”,对航空减碳这项工作而言,怎么做才能更好地牵住“牛鼻子”呢?中国民航大学教授杨晓军告诉记者,在现行技术情况下,应用以生物质燃料为代表的SAF是对航空业减碳贡献最大的举措。杨晓军介绍,航空业减碳的方式主要包括研发新的飞机技术、使用电力驱动和氢能驱动的新机型、提高基础设施和运营系统效率,以及使用SAF等一系列举措。在这些举措中,研发创新是一个需要长期持续且不断进步的过程,常规技术领域的优化所能收到的减碳效果又相对有限,相比之下,SAF已成为绿色航空的首选方案。
作为航空业碳减排“中流砥柱”的SAF,主要由废油脂、农林废弃物、城市废弃物、非粮食作物等加工合成而来。中国航空油料集团有限公司科技部高级业务经理赵恒晖从即用性、可持续性、商业可行性等方面概括了SAF的优点。即用性体现在使用时不需要改造飞机发动机,也不需要大规模改造机场油料的储运、加注设施;可持续性体现在其原料不会影响粮食作物或供水,也不会造成森林退化或土壤贫瘠,还能够循环利用储存于生物质原料中的碳;而SAF是近期唯一可行的航空低碳能源解决方案,虽然由氢燃料电池或电力驱动的飞机将于2035年左右开始逐步在中短途小型飞机上试用,但长途大飞机的降碳依然要依靠SAF,这也是其商业可行性所在。
2022年初,民航局发布《“十四五”民航绿色发展专项规划》,提出民航业绿色转型要坚持能源低碳化,努力推动SAF商业应用取得突破,力争“十四五”期间SAF的消费量累计达到5万吨以上。今年10月,工信部、科技部、财政部、民航局等四部门联合印发《绿色航空制造业发展纲要(2023-2035年)》,鼓励开展SAF在国产民用飞机和发动机上的应用验证,推动构建绿色航空工业法规标准体系和绿色航空适航审定体系。
将目光放眼全球,国际民航组织(ICAO)的分析结果同样表明,SAF的使用将是航空业减碳的主要措施。相关预测数据显示,若2050年国际航空业实现零碳排放,需要减排15.58亿吨二氧化碳。其中,使用SAF产生的减排量份额最高,占比55%,大幅高于飞机能效提升、运行效率提升以及碳市场等手段分别产生的减排量。此外,2023年达沃斯论坛还将SAF列为对世界产生积极影响的十大技术第三位。
标准日益完善 发展稳步推进
作为可持续燃料的一种,SAF既要满足航空燃料在安全和质量方面的要求,也要满足在可持续性方面的要求。赵恒晖认为,所谓可持续性,主要体现在给环境、社会和经济带来尽可能少的负面影响。据了解,在欧盟《可再生能源指令》(RED)和美国《可再生燃料标准II》出台时,都对生物燃料的可持续性提出了强制性要求。目前,全球认可并通行的SAF可持续标准有两个,一是由德国联邦粮食、农业和消费者保护部创立的国际可持续发展与碳认证体系(ISCC),二是源于瑞士的可持续生物材料圆桌会议(RSB)。“认证方法是SAF安全保障的关键。由于民航航班跨国、跨区域的特殊性,如果不在国际标准尤其是认证标准方面具备自主声音,在SAF可持续标准等方面可能面临国内、国际两套口径的艰难情况。”杨晓军说。
为破解这一难题,目前民航局正积极着手开展民航行业标准《航空替代燃料可持续性要求》和国家标准《航空燃料可持续性评价规范》的制定工作,充分考虑国际标准和我国实际,不断完善可持续认证方面的相关标准体系,并于今年7月发布了《航空替代燃料可持续性要求(征求意见稿)》。征求意见稿中的可持续性要求包括环境可持续性要求、社会可持续性要求和经济可持续性要求三项内容,待正式颁布后将形成制度约束。
从现实层面来看,随着航空业低碳发展需求日益增加,SAF发展逐渐驶入快车道。欧美地区在这一领域发展相对较早,产业政策体系相对成熟。近年来,亚太地区主要国家也在这一领域快速布局。自2011年至今,全球SAF航班飞行量已超过50万架次,能够提供SAF加注服务的机场已达77个,其中52个已实现常态化供应。我国从“十一五”末开始推动SAF的研发与应用,分别在2011年、2013年由国航、东航使用波音、空客飞机开展SAF试飞。2013年,民航局完成了中国石化1号生物航煤适航审定,并于2014年向中国石化颁发了技术标准规定项目批准书,此后逐步在飞机交付以及商业飞行中扩大SAF的使用范围。海航先后于2015年和2017年使用波音飞机,完成了上海至北京、北京至美国芝加哥的商业飞行。自去年以来,国航、东航、厦航等航企也积极开展可持续航空燃料商业航班飞行。今年7月,国航实现了国内首次宽体机国产SAF商业载客飞行。中国航油全面参与了上述SAF航班的试飞和载客飞行工作,在SAF混掺、储运、加注链条上积累了运行经验和技术储备。
在这张推动航空业减碳的全球答卷上,产业链上不同主体的合作将更好地促进发展。今年4月,空客公司与中国航油签署了采购3000吨SAF的协议,用于支持未来两年空客天津公司的运营,包括使用SAF交付和测试飞行。11月,国航与空客公司签署了合作备忘录,双方将在可持续发展领域深化合作,推进SAF的推广和使用,探索机队优化和提高机队燃油效率、减少排放和噪声的解决方案及新技术。由此可见,无论处于SAF产业链上的哪一环,无论是供应商还是航空公司,推动行业绿色低碳发展都是义不容辞的使命与担当。
探索前行之路 走向可持续的未来
除了减少航空业碳排放,推动中国实现环境保护目标和履行“双碳”承诺,SAF的发展还有更多积极意义。在经济转型和新产业发展方面,随着全球经济绿色低碳转型,发展SAF产业将有助于推动经济结构升级,形成新的经济增长点。这不仅可以带动农业、化工、能源等多个行业的发展,还可以发挥相关技术创新、投资和产业升级等协同效应。杨晓军特别提到,推动SAF发展可以成为共建“一带一路”高质量发展的技术手段,帮助发展中国家借助SAF实现跨越式发展。
但与此同时,不可否认的是,SAF的发展仍旧面临来自各个方面的挑战。赵恒晖告诉记者,原料供应不足、技术工艺不成熟等问题是制约SAF发展的几大拦路虎。SAF产业化发展要求原料供给充足并可持续供应、生产技术工艺高效稳定且可规模化。在目前4种主流工艺路径中,HEFA路径成熟但原料规模受限,AtJ路径存在“与人争粮、与粮争地”的问题,G+FT路径在国内有一定技术基础但耗能大,PtL路径难以在短期内实现商业化,新技术路线审批和可持续认证方面尚受制约是SAF产业化发展面临的挑战。
此外,经济性也是SAF应用面临的一大障碍。杨晓军指出,目前,SAF成本为传统航煤的2倍~5倍。其中,采用HEFA路径的成本最低,为传统航煤的2倍~3倍,主要成本在于原料和辅料成本;G+FT路径的成本约为传统航煤的3倍,主要成本在于固定资产投资;AtJ路径的成本约为传统航煤的3倍,固定资产投资和原料分担主要成本;PtL路径的成本最高,为传统航煤的4倍~5倍,主要成本在于绿电制氢和二氧化碳捕集等成本。因此,无论采用哪一种路径,都会给航空公司造成一定压力。
道路曲折,前景光明,是一切新事物发展的路径。虽然SAF的发展存在一定障碍,但多位专家学者都表示,在逐渐加大的碳减排压力下,SAF将占据航空能源的主导地位。充分发挥SAF的低碳能源属性,将是SAF产业未来蓬勃发展的关键。未来,我国对SAF的需求也有着极大的增长潜力。为了让供应更好地匹配需求,政策推动是关键。《中国可持续航空燃料发展研究报告》指出,SAF产业整体带有显著的政策驱动属性,应当以优化SAF领域的顶层设计为起点,进一步激励SAF产业正向发展,并通过多方协作推动落实。同时,增产降本和技术突破将是有力抓手。根据多家机构的预测,随着SAF规模化应用,其成本将逐渐降低,尤其是PtL路径中碳捕捉成本和绿电成本降低,有望在2050年后成为具有经济竞争力的技术路线。此外,还应鼓励打造“原料—炼制—认证—运输—加注—使用”的完整产业链,以产业链布局推动SAF发展。
不过,推动SAF的发展与应用不是最终目的,绿色低碳高质量发展才是大家共同的愿景。广州民航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綦琦表示,在“双碳”这一国家战略的引领下,我们既要推动SAF的发展与应用,也要积极探索更多可能;既要明确短期目标,也要关注中长期方案,从而更好地应对减碳过程中的不同挑战,努力为全球民航可持续发展贡献更多中国智慧。